蕭子雅的表情自然而溫和，眼底的光卻是深邃而叫人感覺到一眼看不到盡頭。

蕭瑾的嘴角似乎繃了一下。

“子雅大哥，我們堂兄弟二人已經很久沒見了，不如出去找一個地方詳談如何？”蕭瑾幾乎是忍了又忍才忍下了一拳打在蕭子雅臉上的那股子沖動。蕭子雅真是有夠了解他，永遠都知道他忍耐的限度在那裏，只是一句話就已經將他平靜的心情給打破。

蕭瑾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笨蛋，以前怎麽會覺得京城之中堪當君子二字的只有子雅大哥一人呢？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這念頭真是蠢透了！

“好啊。”蕭子雅淡雅的一笑，絲毫沒有半點畏懼的回了一句。

蕭瑾轉身和陛下告了一罪，得到了陛下的應允之後這才親自推著蕭子雅的輪椅將他推到了暖閣之外。

門口有太監和宮女趕緊送上了二人的披風，免得他們在外面著涼。拱北王府的人也趕緊過來想要從蕭瑾的手裏將蕭子雅接過去，卻被蕭子雅擡手拒絕了。

“今日難得，與死而覆生的永寧親王殿下一敘舊時情意，你們就不用跟著了。”蕭子雅對拱北王府候在暖閣外的內侍們說道。

蕭子雅和蕭瑾雙雙離開暖閣，拱北王妃還在暖閣裏笑著和宸妃娘娘說道，“阿瑾這孩子雖然被陛下封了親王了，但是還和以前一樣就喜歡和他子雅堂兄在一起。”

“可不是。”宸妃娘娘一邊看著陛下逗弄著孫子，笑道，“當年陛下送小五出宮，本宮可是難過了好久，都是本宮的不是，好在有拱北王妃細心照顧，只是小五那性子實在是孤僻的很，也就只認子雅這個大哥，倒是和我們都疏離不少。”

她一邊說，一邊暗自的觀察著陛下的表情。

如今蕭瑾高調回歸，陛下一反常態，這些都叫她擔心不已，她說這番話便是要看看陛下的反應。

陛下低眉弄孫，好像對宸妃娘娘說的話半點都沒在意一樣，陛下這暧昧不明的態度，更是叫宸妃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裏去了。

若是往年，只要提及蕭瑾，宸妃從陛下眼底看到的只有不耐，但是如今……

蕭瑾那臭小子死而覆生不說，還當了衛箬衣的夫君，這代表什麽？代表只要衛毅欣賞這個女婿，只要衛箬衣肯開口求她爹，大梁兵馬將有三分之一都掌控在蕭瑾的手中。

若是這樣的話，那她和蕭晉安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要泡湯了。

原本指望著蕭晉安娶了柔然的公主，鞏固自己的地位，將來也可以借助柔然的兵馬壯大自己的聲勢，但是柔然兵馬畢竟是遠水啊，與衛毅完全不一樣，衛毅現在雖然已經去了南邊和南蠻開戰了，但是京畿範圍所有的駐軍依然是歸衛毅來掌控。

宸妃越想就越是有一種火燒眉毛的感覺。

她忙裏忙外，防了這個防那個，總是將皇後和三皇子看成是最大的威脅，可是現在眼瞅著皇後和三皇子悶了下去，謝家也在被他們慢慢的瓦解，卻偏偏冒出了一個她從來沒放在眼底過的蕭瑾。

“哎呦哎呦！”陛下忽然叫了起來，宸妃這才回過神來，卻是看到陛下將小祺祥給抱了起來，衣袖上淋淋漓漓的都是水澤……

“這臭小子，倒是會找地方，都出在了朕的袖袍上了！”陛下一邊埋怨，一邊笑，被孫子尿了一袖子。

宸妃的眼皮子頓時就是一跳，她狠狠的瞪了衛蘭衣一眼，衛家出的女兒怎麽差別會這麽大，看看嫁給蕭瑾的衛箬衣！再看看現在嫁給她兒子的這位衛蘭衣，這個衛蘭衣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既然知道要將孩子遞給陛下，就應該提前準備。

陛下被皇孫給尿了一身，暖閣裏面的人頓時就忙亂了起來。

宸妃離得最近趕緊要從陛下的身邊將孩子接過來，她本來就因為蕭瑾的事情惹的心頭紛亂，如今這孩子又給她送了一個“大禮”，她生怕陛下會怪罪，慌亂之中卻是忘記了自己小指和無名指上還帶著護甲套，護甲套上鑲嵌的寶石不經意的掛過了孩子的皮膚，小孩子的皮膚細嫩，頓時就出了幾道血痕，小寶寶吃痛，卻是沒哭出來，反而更加興奮的嗬嗬發出了聲音。

“你小心點！”陛下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孫子皮膚被他親奶奶給劃傷了，蹙眉道。

“是臣妾的過錯！”宸妃這才回過神來，頓時臉色大變，她趕緊跪下來請罪。

“陛下。”打從這孩子一出現就一直被冷落在一邊的淑貴妃娘娘這時湊了過來，“臣妾怎麽覺得這孩子有點不太對勁呢？”

“怎麽了？”陛下蹙眉問道。

“這孩子臉上被劃了這麽幾道血口子，按照道理應該是要哭啊，怎麽感覺更是興奮了呢？”淑貴妃娘娘奇道，“臣妾的小十二像他這麽大的時候便是抱的他不舒服了也會蹙眉哭鬧一番。”

陛下被淑貴妃這麽一說，倒是也覺出了點不對勁的地方。

“這孩子莫不是有什麽問題吧？”淑貴妃繼續問道。

“淑貴妃！”跪在地上的宸妃忽然擡眸猛然瞪向了淑貴妃，“大過年的，你為何要詛咒小皇孫！居心何在？”

淑貴妃好像受了驚嚇，整個人馬上朝陛下的身邊靠了一靠，“哎呦，宸妃姐姐怎麽忽然生這麽大氣，詛咒這麽大的帽子妹妹可是真的受不起。妹妹也是關心這孩子啊！怎麽就不能問嗎？還有，這孩子已經這樣了，難道不是要趕緊傳禦醫來看看，宸妃姐姐怎麽好像十分的忌諱這個啊？”

陛下的面色一沈，“還不趕緊宣太醫過來給這孩子看看！”

宸妃聞言眼神一亂，不過很快就恢覆了平靜。

只是她臉上那點細小的變化還是被淑貴妃看在了眼底。

“對對對！”淑貴妃馬上接了陛下的話題，“不光要宣太醫，還要多宣幾個，確保小皇孫萬無一失。”

宸妃恨的幾乎要咬碎了牙齒，這個賤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是不是？

“陛下龍體要緊，趕緊叫人來給陛下更換了衣袍。”宸妃娘娘還是忍住了這口氣，故作關切的說道。

這暖閣裏面的其他宗親皇室顯然也被眼前的變故弄得有點不知所措，一個個都噤了聲，不敢再言語什麽，只求陛下還有淑貴妃宸妃這些人能將他們完全當成透明的看不見才好。

這些人能活到現在哪一個不是在宮裏摸爬滾打出來的，後宮如何，誰人心底不明白清楚？平日裏只覺得淑貴妃是個沒心沒肺的，今日他們才發現，其實後宮的女人能爬到貴妃的位置上，又有幾個是省油的燈。

即便大家都覺得這孩子似乎真的是有點不太對勁，神態有點過於亢奮了，但是誰都沒敢說，這話只有從淑貴妃這樣平時好像口無遮攔的人嘴裏說出來才最有說服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看看陛下現在的臉色，大家的心底就都有了譜了。

“小皇孫身子受了點傷，各位也就都先回去吧。”陛下清了一下喉嚨說道，“明日宮中設宴，各位再入宮和朕共敘天倫。”

眾人一聽，如蒙大赦，紛紛起身，告辭而去。

等這房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裴敏和太醫院的幾個太醫也匆忙的趕了過來。

裴敏這些日子都是住在宮裏的，防備陛下召喚，這大過年的，誰不想回家去待著。

暖閣裏面自是鬧哄哄的，蕭瑾與蕭子雅出來之後，便推著蕭子雅去了禦花園。

他們都對這個地方十分的熟悉，想要找一個僻靜的所在簡直太容易。

蕭瑾推著蕭子雅停在了一處涼亭之中。

這涼亭由九折橋連著直接探入禦花園的湖中，如今是冬季，天寒地凍，湖面結了冰，又覆蓋著一層白雪，如同一大塊上好的白玉之中點墜著一點點綠翡翠一樣。

“這裏足夠清靜了。”蕭子雅笑道。“你要與我說什麽？”

“子雅堂兄。”蕭瑾繞去了蕭子雅的身前，憑欄而立，“應該是你有沒有什麽話想要和我說？”

“我有什麽話需要和你說的？”蕭子雅笑著一攤手，“恭喜你死而覆生的言語已經提過了，再提不是顯得十分嬌情嗎？至於箬衣的事情，你也知道之前她很喜歡玉兒，也願意與我交談，這些就是事實，即便她現在當了你的妻子也掩蓋不了她曾經讓我直呼她名這件事情的存在。”

“你還想要用這些來挑起我的怒火？”蕭瑾抿唇一笑，“不覺得十分無趣嗎？”適才在暖閣之中，蕭瑾是沖動的想要掐死蕭子雅，不過剛剛走了一段路，他倒是冷靜下來想明白了。

如果他真的發怒，便是中了蕭子雅的圈套了。

箬衣說過，既然愛她就要信她。

誠如她一直無條件的相信自己一樣。

“無趣？”蕭子雅略一挑眉，按壓住自己心頭的訝異，這家夥還真的是變了許多。

以前的蕭瑾年輕，看起來淡漠疏離，但是實際上卻是十分沖動的，平時怎麽都好，他不會去在乎，即便在乎，他也只會放在心底，但是只要觸及到他的逆鱗，他就會炸開。

而現在，蕭子雅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看不懂蕭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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